夕暮れの上野

Ueno, Tokyo, 6:33 pm, May 9, 2014. photo de l’auteur

东京的上野,黄昏时分。没有看见鲁迅先生讲的上野的樱花。快五月中旬了吧,已经过了樱花的季节。夕阳西下。高架铁路在右手边,高架桥底下两边,商铺林立,熙熙攘攘。

下班时间。每个人都在往回走。要走去哪里不知道。还有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也在上野的街头走。要走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暮然回首,人群里,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着短裙的女子。我想起了 约翰·济慈 (John Keats) 的诗 《La Belle Dame sans Merci》:

“I met a lady in the meads,
Full beautiful — a faery’s child,
Her hair was long, her foot was light,
And her eyes were wild.”

在我听来,济慈的诗是这样:

“I saw a lady in the street,
Full beautiful — a faery’s child,
Her hair was rich, her foot was light,
And her eyes – hidden from sight.”

斜阳余晖,心路沥沥,都市街区,潮水一般无休止的步履,让我想起 T. S. Eliot 的名句:

His soul stretched tight across the skies
That fade behind a city block,
Or trampled by insistent feet
At four and five and six o’clock;
And short square fingers stuffing pipes,
And evening newspapers, and eyes
Assured of certain certainties,
The conscience of a blackened street
Impatient to assume the world.

I am moved by fancies that are curled
Around these images, and cling:
The notion of some infinitely gentle,
Infinitely suffering thing.


Sōtōshu jiin


作者自照 photo de l’auteur

我在上野走路,走得腿酸。我住的学生旅馆旁边,有一家寺院,牌子上写着,“曹洞宗龙谷寺。” 虽是禅门,每次路过,也懒得进去看。也不是嫌他非个 “一千八百人去处,个个是喠酒糟汉” 的禅林。

吾于曹山本寂、洞山良价之禅法,素不得其意指。每批阅其书,如蚊子上铁牛,无下嘴之处。从上祖师禅法,时有心得,不得谓之孽障。若乎 “野鸭子什么处去也?” “洞庭湖水满也未?” “今日田中几人刈禾?” 诸公案,多有所悟。丽萨要是问起来,不能跟她讲。佛法中说,不该讲的瞎讲,比如把谜底告人,要掉眉毛的。要是非要问,就给她说,“飞过去也!” “许多时雨水,何以未满?满也!” “我今日刈禾得彻困,答不得。” 这些都不是谜底,说了也不会掉眉毛。

日本曹洞宗僧人Ryokan (良宽, 1758–1831) 写过一首广为人知的俳句:

散る桜
残る桜も
散る桜
(Chiru sakura
Nokoru sakura mo
Chiru sakura
)

这首 haiku 也可以做个公案用。散る桜,Chiru sakura。花散散何处?答得三十棒,答不得亦三十棒!”

你那样看我也没用。我眉毛要紧,终不与汝说去!


Fushō


作者自照 photo de l’auteur

“负伤” (fushō) 一词,听起来怪怪的。负伤就是挂彩,跟打仗有关系,跟交通事故没有什么关系。中国人看见,忍不住要笑出来。但笑早了一些。中国的很多流行用语都源自日本,但很少人知道吧?要是日本人看见这些词在大陆的用法,也要笑的。

汉语里的 “给力” 一词,来源于日语「力を入れる」(チカラをいれる),意思是“加油”或“使劲”。在中文中被用来形容某事很棒、很有力量,比如 “这个活动真给力!”

“给力” 老咧,最好的例子是“吐槽”。它原本是日本搞笑艺术漫才中的术语「ツッコミ」(ツッコミを入れる),意为“指出他人的漏洞或错误”。台湾 70% 的人说闽南话,说闽南话的台湾人,有好事之徒,喜欢 ツッコミ 的,就拿它那个闽南话里的 “吐槽” 翻译日本话里这个ツッコミ。又有大陆人,不会说方言,只会说普通话的那种,亦好事之徒,听到台湾那些说闽南话的人拿闽南话翻译的那个日本话,心中欢喜,也跟着吐槽。进入中文后,“吐槽”主要指调侃、抱怨或对某事表达不满,比如“我真的想吐槽这个电视剧的逻辑!”随着网络文化的发展,这个词在中国变得特别流行,尤其是在社交媒体上。

吐槽在大陆流行,大陆又有脑残好事之徒,在百度上吐槽,否认吐槽是源自日语,其歪理如下:“吐槽是闽南话,闽南话是中国话,故而吐槽是中国话。” 你要是看不出这个歪理歪在哪里,你也脑残不轻,就是日本人说的 バカ,俄罗斯人的сука блять,国人叫傻逼的。

“萌”也是从日语中借来的重要词汇,源自「萌え」(もえ)。最初用于形容动漫、漫画或游戏中的可爱角色,后来中文中也用来描述现实中令人怦然心动的可爱特质,比如“这个小猫太萌了!”。

“宅男/宅女”,来源于日语「お宅」(オタク),“达人”,来源于日语「達人」(たつじん),“达人秀”,来源于日语中「達人」。照此逻辑,“美图秀”也是日语的翻版。

这些大概是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有想到吧?其实文化间互相影响,互相借用,都是常事。你有张 “美图秀” (日本话),你拿去网上 “晒”,“晒” 就是直接挪用的英语词 “share.” 中国包工头冲挖坑的民工喊:“干活干活!” 美国大兵二战时在中国听到,印象深刻 (谁不想指挥人啊!), 带回美国,就成了 “gung-ho.” 美国有个网络用语 “chatroom,” 法国人听到了,直接挪用到法语里,也叫 chatroom, 都懒得改成 salle de discussion。

听到这个,百度上又来了个脑残的,吐槽如下歪理:“a, b, c, d… 是法语字母,所以凡是用 a, b, c, d… 写成的字,都是法文。所以 chatroom 是法语。” ばかやろう!

你要是去上野,负伤了,一定要去上野警察署报告一下,这样上野警察署好及时更新它的公告栏: “负伤:127.” (“ふしょうしゃ: 127にん,” or “Fushō-sha: 127 nin”)


Pour Élise, qui a vu l’étincelle et ne l’a pas soufflé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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