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ur M, qui a inspiré cette histoire. 1 这是两天内第三次来这家酒店了吧。刚踏进大堂,前台工作人员就认出他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亮出警牌:滨海区刑侦大队三级警督叶明。 “下午好,叶警!” 接待员早已准备好房卡。 “下午好,谢莉。” 他接过房卡,朝电梯走去。 房间在长走廊的尽头。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尽管他之前已经来过这里,但这道走廊,这个房间,依然让他感到疑惑。 思虑重重。刷卡进入客房,随手把门在身后关上。不是初次来。对房间已经很熟悉了。但心中还是一种不能放松的警惕感。慢慢环顾房间。 人若是不经意,客房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酒店房间——一张大床、一张书桌、一个迷你吧、一个衣柜。但若仔细留神,这个房间没有一点普通之处。 房间是全一色的海豹灰——墙壁、地毯、座椅、床上用品,都是无瑕可玼的灰色调。 墙壁是不规则的几何结构。普通房间就是四面一样的墙,这个房间从位置上看不可能和别的房间两样,而墙壁却高低不同,进门处高,与天花板齐平。随后下行变低,接近后窗的部分,几乎伸手可及。 房间里的天花板,也与寻常旅馆房间不同。正中顶部有两个采光天窗,设在悬吊式阁楼结构顶端。透过玻璃,可见天空的一角,此刻阴云密布。 就算是房间地处走廊尽头,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设计成这样。如果是套间房,为特殊客人、特殊价钱而设,也许还说得过去。但也不是套间。也许是设计师一时的心血来潮?逻辑性在哪里? 他摇摇头,走向前窗。眼前是灰色的海景。低垂的天空下,波涛翻涌。海滩空无一人,满是昨夜风暴留下的海滩垃圾。房间的另一侧,是两扇小窗,可以推拉透气,不可开启。小窗紧靠酒店后方的小山。潮湿的松林仍在滴落着雨水。 他掏出警务终端,刷新页面。失踪案通告栏依旧空白。没有任何新消息。 除了用旅馆房门,难以想象,还有别的什么出口。即使有别的出口,走廊里有监控录像,旅馆四周也有监控录像。人不可能就这样消失,无影无踪。 叶明从酒店走出来时,心中和前几次来一样,依旧疑惑未解。本来是去停车场。中途忽然改了主意,转而走向海滩。下到酒店通往沙滩的短台阶时,他伫步回头,扫了一眼旅馆全景。 三层的中型酒店,沿海滨公路而建。背靠起伏的低矮山丘,在薄雾中几乎难以辨认。人若是从正面的窗户出走,即使有人帮助,或有人协迫,出走而不留踪迹,也难以想象。天窗太高,且不可开启,也无可能性。小后窗呢?理论上说得通,现实上不可能。 海风渐强,他沿着海岸缓步而行。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望向海湾的远方。雾霭沉沉的天际线上,几艘巨大的货运船影影绰绰,吊臂伸展,犹如骸骨,凝固于海空。 往回走时,又朝旅馆方向丢了一眼。一个失踪人员案——偏偏发生在年节前,偏偏在这么个地方?他又摇了摇头。 2 回到重案中队办公室,一边吃着路边买来的茶叶蛋和几个素包子,一边在自己的隔间里警务终端上查阅案件资料。 警方于 2 月 15 日接到报案,随即于当日正式以疑似被侵害失踪人员案立案。失踪者是一名正在海滨度假酒店参加为期两天的学术会议的大学教师。会议的第二天,人没到会场。会议结束后,仍杳无音讯。家人和学校最终同时报警人员失踪。 从一开始,这个案子就疑点重重。最初的网络和电子数据分析确认,失踪者的手机在人失踪的当晚处于关闭状态。这似乎有些不寻常,但本身也不足以说明什么。她的微信聊天记录在那一天没有任何内容,这同样有些异常,但也并非不可能。比较不寻常的,是生物检材采集也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失踪人的背景也并无特别之处——年龄40,已婚,有一个 7 岁的孩子,没有已知的婚姻纠纷。社会关系不多。在校口碑也很好。难以想象有什么人会想加害于她。嫉妒的同事?给了不及格的学生?评论区里吐槽过的商家?随便去网络上看看,每天耸人听闻的新闻,给你打赌——杀人案或者绑架案,没有几桩是出于这些似是而非的原因的! 如果最终有证据出来,证明是刑案,那将是个破例了,20 年的警察生涯,如今算是开一回大眼界,将来作典型案,带弟子时用。假若最终结果不是刑事案,那也还是个破例,可以算他人生到了不惑之年,头一次领会什么叫做生活模仿艺术,天方夜谭如何变成现实生活。 一个身影在他的隔间旁停下来。是年轻警员陈浩,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 “叶队,技术法证刚把西郊碎尸案的资料送来了。” 他把文件放下,扫了一眼叶明的屏幕:“你还在查那个酒店失踪案?” 叶明一笑:“我一直在看监控录像。七个人离开那个走廊——还是没有她的踪影。我得把这个环节理清楚。” 他指了指桌上的保温壶:“自己来吧,新泡的普洱。” 陈浩斟一杯喝,却皱起眉头:“凉了。” 叹了口气后,他揉揉眼:“刚路过值班室,新年的班表出来了。去年攒了 15 天 的年假,结果被任务组消耗了 14 天半。” 翻着排班表,他突然笑了:“你说,要是我们一直攒年假,等退休的时候一次性休掉,会不会直接休 10 年?”Continue reading “带天窗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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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楼
1 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时我在缅甸——确切些说,在曼德勒。当时正处于人生低谷。刚离了一场婚,又被我工作多年的公司解雇。一夜醒来,数十年来犹如机器人一样的生活方式,忽然中断。早晨起来,你第一次意识到你不用去上班,没有小孩要接送,没有同事要应酬。这是一种比较奇怪的感觉。好像入狱几十年的囚犯,第一天走出监狱来,阳光照的你眼睛睁不开,世界显得既空旷又陌生。一种好像从一场噩梦中猛然醒过来的感觉。你如梦方醒,你痛苦的意识到,你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将来如何生活不知道。这都是怎么搞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哪里出了问题? 我决定去孤身旅游。不是环游世界,就是单纯想在路上,你懂我的意思。一旦这个想法冒出来,我就知道我必须去做。但去哪里呢?我不想去欧洲。我去过欧洲很多次——独自一人、和朋友,和家人。但我从未去过东南亚。在我这个年纪的人,恐怕都有一种寻根的想法。我决定从越南开始旅程,然后穿越老挝,过缅甸,最后到达中国西南。 到达曼德勒的第二天,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小妹打来的。 “父亲昨天去世了。”她说,“我知道你离得很远,但我想还是告诉你一下。” 我告诉她我在缅甸。她感到很惊讶。我离开美国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去东南亚。 “仪式已经安排好了,”她说,“如果你能赶回来,那当然很好。如果不能,你明年回来参加下葬仪式也可以。” 我告诉她,我会尽力而为。 2 我没订到第二天的机票。打电话给中国南方航空,打电话给瑞丽航空,但都没有票。我琢磨要是租一辆车,最多两天就能到家。结果也不行。 我逛曼德勒翡翠市场的时候,遇到一位中国商人,两人还说得来。他正好要去腊戌,听到我的难处后,建议我第二天跟他走,说可以载我一程。腊戌位于曼德勒和瑞丽之间,从那里我可以打出租车或者租一辆车到瑞丽。从瑞丽直飞昆明,两天之内我就可以到家。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别无选择,就跟他上了路。 从曼德勒去腊戌走的缅甸三号国道。一路顺利。这位商人把我丢到腊戌的一家租车行之后。我没能租到车。到瑞丽中缅边界还有两百公里,最后不得不雇了一辆出租车,价钱也顾不得了。 过境的时候耽搁了好几个小时。当我终于通关后,找了辆出租车进城。不知是天晚了,还是我话没有跟那个当地人讲清,把我拉去的,不是机场,而是十七公里以外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小镇。 3 出租车终于在一栋房子门前停下。时间已是午夜。我筋疲力尽,心情也十分沮丧。付了车费后,拖着脚步和行李向台阶走去——但立刻又停住了脚步。这栋房子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外国风格,完全不像这一带的建筑。更像是一座私人住宅或者一幢豪宅。宽敞的门廊给我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门厅入口处的牌匾上写着:冉公馆。一个奇怪的名字,换做平时我可能会觉得很有意思,但当晚太累,没心思多想。我走了进去。 门厅灯火通明,前台在一侧,但没有人。我走向前台,发现接待员正趴在桌上小憩,头埋在手臂里。 “你好,”我说。 接待员动了动,抬起头。一个年轻女子,脸型和我这些天来在缅甸看到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要一个单人间,”我说。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我一眼,说:“请出示身份证。” 她在处理我的登记时,我转过身打量房子的内部。大厅是圆形的。墙壁刷成白色。有若干关闭的门,间隔均匀。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枝形吊灯。大厅对面是一道旋转楼梯。 “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她说,把钥匙、一个早餐菜单和写着Wi-Fi密码的卡片一起递给我。 我道谢后,拿着钥匙和菜单,走过大厅,上铺着地毯的楼梯。爬楼梯时,我仰头看了看。共有三层,每上一层,楼厅就变得越窄。第三层很小,过道很窄,栏杆很小,只有两扇门,都紧闭着。 我上到二楼,把那把老式铜钥匙插入房门锁眼,才推开房门,就很吃一惊。门厅对面,正对着门,是一个西式老式壁炉,上半部是一面镜子,下半部是个空调,或是暖气,也有可能就是一个装饰。正打量之间,一抬头,忽然在镜子里瞥见一个人的头影,好像有人跟着我走进了房间。惊慌之下,我立刻转过身。但门是关着的,房间里除了我自己,没有它人。 “你一定是太累了,”我自语到。 4 我躺在床上。一直难以入睡。有一刻,我似乎听到某种声音,但最终还是睡着了。在梦里,到处都是血。血覆盖了我、我的床和地板,血流得像河一样,还在涌动。我突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我看不见自己的手,但感觉它们像是沾满了血。我摸了摸脖子——也是湿漉漉的,仿佛正在渗血。 我跳下床,猛地打开房门,跑下了楼。 “血!血!”我大声呼喊,身后拖着一块床单。“我在流血!救命!” 前台的接待员被吓坏了,慌忙叫保安。片刻后,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不合身的旧制服,头上戴着一顶军帽的矮个子男人来到大厅。 “你可以和他说,”接待员对我说,显然松了一口气。 5 早上醒来,依旧感到疲惫和不适。洗了个澡,也没感觉好多少。我想起了头晚女孩给的早餐手册。上面写着早餐从早上七点开始供应,而现在刚过七点。我下了楼,急需一杯咖啡。 餐厅位于一间看起来像是主建筑延伸部分的房间里。房间是方形的。如果不是因为主厅的圆形设计,你甚至不会注意你现在是在另一个楼里。餐厅有大窗户,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向窗外望去。我看到一个宽大的西式门廊,上面摆放着几盆热带花卉。“果然是一栋西式房子,”我想,就有一种久久不散的离奇感。 吃完早餐后,我回到房间,依然无法摆脱疲惫感,于是就和衣在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再次下楼时,时间刚过早上九点。门厅里聚集了一小群游客,围着一名导游。我出于好奇,也加入了他们。 “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导游开口说道,举着她手中的小旗帜,“你们现在是站在著名的八角楼正厅里。我们刚刚从外面看到了它的八面墙,现在让我们看看它的内部。首先,我们来数一数这个大厅里有几扇门。谁能猜一猜?” 游客中传来了各种答案:四扇、五扇、六扇。 “五扇是正确的,”导游说道,“这座房子充满了有趣的细节和秘密。接下来的参观中,我会为大家揭示一些。” 前台的接待员向导游点了点头。随后,导游带着我们进入了一间旁边的房间。她再次请大家数数房间里的门。 “一扇!”有人自信地回答,指向我们进来的那扇门。 “哈哈!”导游笑道,“正确的答案是三扇。” 她走到一面墙边,把手放在墙上,滑开了一扇隐藏的门。所有人都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暗门,”她解释道,“隐藏在墙里,需要时可以滑开。对面的墙上还有另一扇。”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暗门”这个词。我不禁感到不安,意识到你可能站在这种门旁边,却完全察觉不到它的存在。随着参观的继续,我不由得想,楼上会不会也有更多隐藏的门。 6 导游带着我们上了楼,停在二楼我的房间门口。 “这里,”她开始说道,“整整四十年前,一位名叫薛文慧的十八岁少女在这里勇敢地击退了六名歹徒。当时,这座房子是人民银行的一个分行。这间房间正是她当时所住的地方,她负责保管当天交易的五万元现金。” 当她讲述这个故事时,整个团体都安静了下来。 “歹徒砸开了房门,企图抢走现金箱。当薛文慧大喊求救时,他们用砍刀抵住她的嘴,将嘴角割裂到耳边。然而,她仍然紧紧抓住现金箱不放。歹徒最终将她的双手砍断。” 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震撼了。 “她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她的挣扎并没有白费。她的呼救引来了保安,歹徒最终被抓住了。不幸的是,我们的女英雄活了下来,但却失去了双手。” 你可以感受到团队中巨大的——虽然未言明的——释然和悲痛。但导游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在感受到观众预期的反应后,适时地给这个故事添上最后一笔,将它推向高潮: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虽然我们的女英雄失去了双手,但国家没有忘记她。她被送往苏联,在那里为她量身制作了特别的义肢。归国后,她被授予全国劳动模范的称号,见到了毛主席。从那以后,她将余生奉献给了人民。”Continue reading “八角楼”
The House with an Octagonal Tower
1 When I received the news of my father’s passing, I was in Myanmar—in Mandalay, to be exact. At the time, I was at the lowest point in my life. I had just gone through a divorce and had been fired from the company where I had worked for many years. Overnight, the robotic routineContinue reading “The House with an Octagonal Tower”
靡莫山上的神龛
1 在滨湖公路上朝南行驶。开车的是我的前任女友栗栗亚。这是全国长假的第三天。至于为什么我会和前任一起出行,以及为什么在全国人民都已经抵达度假目的地,又吃又喝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出发——这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吧,我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协定去哪里,也终于上了路。 晚点出发的好处之一就是路况好。几乎没有交通。那天天阴,早晨刚下过雨,树上还在滴水。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久的落叶和被踩烂的青草的味道。 湖岸大道上的交通平时就很少,这一天更是空荡荡的,几乎可以闭着眼开车。我们的右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左边是湖,湖水浑浊,水位高涨,最近雨水不断。我们刚驶出一段长长的弯道,铺在眼前的是一片与湖平齐的低洼地带,湖景一览无余。 忽然之间,我注意到在地平线上,远处湖岸的水面上,有一道微弱的、几乎像海市蜃楼般的影子。随着我们逐渐接近,那道影子慢慢变得更加清晰。等我们经过时,已经不只是个影子,而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一个岬角,湖中的一块高地,高出周围的区域,包括它所连接的岸边。 岬角是一座由高耸、嶙峋的岩石组成的小山,岩石间点缀着苍翠的松树、柏树和柳树林。 这个地方有种莫名的东西让我不安。一种我无法解释但能感觉到的东西。或许是树的颜色,也许是小丘的轮廓,或是笼罩其上的忧郁雾气,抑或是远处低垂的灰色天空——也许是以上所有。我无法确定。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开过了那个地方。栗栗亚开车有些疯。偶尔轮着我开车的时候,总被她嘲笑。 “你开车仿个女人。”栗栗亚会说。 当车飞驰而过时,我立刻感到后悔。 “我们能回去看看刚刚路过的那个地方吗?”我问。 “为什么?”栗栗亚说,“你头昏丐?再说了,我咋个可能在高速公路上掉头?” 我没有坚持。我了解我的栗栗亚,了解她深到足以爱她,即便我们的关系不总是风平浪静。 我们继续开车,直到到达一个收费站。 “可以靠边停一下吗?”我问。 “你要去吗?”她虽然问了,但还是把车停在了一边。 当车完全停下、发动机熄火后,栗栗亚转过头来看着我,手依然握在方向盘上,显然在等我的解释。 “我们可以从这里上北向车道。” 我指了指路口,脸上露出道歉的神情。“我想再看看那个湖里的岩石地方。” 她彻底崩溃。从前她每次跟我发火,一急了,就张嘴叫我 “吉米”,现在又这样叫我了。 “你好好听着,吉米,” 她说,“你总说我对你不够有耐心,可你老是做这种事,让我怎么能有耐心呢!我们今天还有三百公里的路要开,而你却想让我掉头回去看路边的烂石头!” 我爱栗栗亚,不愿看到她生气。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搞好,两人乐乐融融,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分手。我使劲道歉,同意继续赶路。 2 自从我和栗栗亚第三次回复关系以来,我们的感情从未如此好过。这次旅行又是一个新的里程碑。自从到达目的地,每天都是欢乐。划皮艇,徒步旅行,骑马。感觉这一次是真的在乎彼此。简而言之,我们重新坠入了爱河。 但我无法忘记来这里途中经过的那座孤独的湖滨山丘。不时地,比方说我和栗栗亚登山劳累后休息的时候,或者晚上回到镇上坐在酒吧,那片孤寂的地方的影像就来在我脑海中。那片黑暗的柏树和松树林,嶙峋的岩石,笼罩在湖面上的薄雾——这一切总会回到我的脑海里。 “多么悲凉的地方啊,” 安静的时刻,比方说夜晚歇息前栗栗亚起去浴室,我独自坐着床边,我会这样想。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这种奇怪的凄凉又是从何来?没有答案。 栗栗亚偶尔会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这种时候,她眉头就稍稍皱起来,但也不说什么。不过大多数时候,我表现很好,十分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爱我的栗栗亚,心里都是幸福感咯。我甚至开始幻想,有一天能和她共建一个家,养出我的小翻版。 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地方。我无法摆脱它留在心中的感觉。假期接近尾声的最后一两天,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度假村。我需要再去看看那个地方。 3 我们返回的路上,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提这件事,但又觉得自己别无选择。我必须再去看看那个岬角。在离开同一个收费站后,我决定开口。 “我们到了湖边的那个岬角时,可不可以停一下?” 我哀求说。 栗栗亚皱了皱她细细的双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随后止住了话头。“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反正也要路过的。” 我们从收费站上了北向车道,我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与此同时,一种隐隐的不安感开始涌上心头。一种说不清的紧张感,甚至有点像恐畏。 北向车道沿湖而建,离湖更近,视野更佳。湖水因最近的降雨显得浑浊而高涨,拍打着半淹没在水中的高高芦苇。远处,湖的另一边岸线依稀可见。 然后,最不期待它的时候,它就瞬间进入你的眼中。看起来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栗栗亚减慢了车速。有一条小土路从湖岸大道蜿蜒而出。路口的牌子上写着:“风景区”。 她把车停在土路旁的空地上。我们从车里出来。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俩。劲风从湖面吹来。整个地方显得有些荒凉。 “这个就是你非要来看一眼的地方?”栗栗亚一边拉紧外套,一边说。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周边。“我真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水中的那个高地其实并不是一座岛,而是一个小岬角,本是与岸边相连的,现在湖水上涨,把那片地段淹没在浅水中了。在水下,我能看到一条小路隐约的痕迹,显而易见是通向岬角的。我走到水边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向岬角更远处为树林覆盖的顶端看了看。 “我觉得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路走到那个小丘上,”我说。 “怎么走?”栗栗亚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你没看到路都在水下吗?” “拜托了,”我几乎在恳求。 “我拿你没办法,”栗栗亚叹了口气。“好吧,随你便,吉米。” 我们脱了鞋,开始涉水向前走。水只有脚踝深。小路缓缓上升。走了大约两百码后,我们抵达更高的、干燥的地面。穿上鞋,继续向岬角的远端走去。 狭窄的小路两边是巨大的岩石,柏树、松树点缀其间。越往里走,岩石越大,树木也越密。 我们经过了几个小神龛——都很简陋,大多都只是一块简单的石头。神龛左右的地上还插着几根折断的香,和不知何年何月留下来结成块的香灰。 终于走到了岬角的边缘。脚下是湖水,水波汹涌,风也大,灰蒙蒙的天空中是厚厚的雨云,笼罩着辽阔的湖面。 “看得差不多了吗?”栗栗亚说。“该看的你都已经看了,该回去了吧?” 但我觉得不甘心。这绝不可能就是全部。那些几天来萦绕我心头的影像,不可能毫无意义。我站在那里,凝视四周,又一度抬头,望向天空。 我也感觉到栗栗亚越来越不耐烦了,也不掩饰自己的恼火。但我的倔强劲也来了。栗栗亚的小吉米也有生气的时候,也有不在乎的时候。 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骚动,一种低语,催促我离开这片平坦的岩石地,去探索远处的岩石堆。Continue reading “靡莫山上的神龛”
The Mystery of the Sacred Rise
1 We were heading south on Lakeshore Drive. Leigh, my ex, was at the wheel. It was the third day of the week-long national holiday. As for why I was with my ex, and why we were only setting out when the entire nation was already at their holiday destinations—well, that wasn’t something I couldContinue reading “The Mystery of the Sacred Rise”
儒弼雍神父
1 儒弼雍神父,中等身形,年近五十,于圣器室中为晨祷弥撒准备圣体。忽听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身,见一身影,正顺走廊走来。 清晨这个时刻,教堂里光线黯淡。起初看不清来者。待身影靠近时,认出是一个女孩,年约十四、五,清瘦嶙峋,头面蓬乱,身穿的衣物破旧不堪,更像百衲衣,而非服饰。 儒弼雍神父放下手中的盛酒壶,刚要开口,就看到女孩迈步上圣坛台子。人接着突然踉跄一下,头猛然抬起,眼现惊恐之色,止步不前,犹如噩梦中醒来。神父见她嘴吐白沫,牙关紧咬。人随即又跌撞两步,犹如梁木一般,摔倒在地。 儒弼雍神父此时尚身着平时的黑长袍,见状,立时快步来到女孩身边。但为时已晚。女孩此刻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从她倒下的姿势看,是脸朝下砸在台阶上。圣坛桌的位置也被移位,可知她在摔倒时头撞到了桌子。 儒弼雍神父跪在女孩身边,轻轻将食指放在她的鼻下。没有呼吸。他轻轻将女孩的头转向一侧,见她下颌紧咬,双眼紧闭。虽不能完全确定,但从迹象看,人已死去。 儒弼雍抬眼看了一下教堂的窗户。天尚未亮。还有几分钟,教徒们就将陆续到达,参加晨祷。圣体还没有准备完,礼拜服也还没有换上。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必须立即将尸体隐藏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这种事情很难解释,尤其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教堂近年来与当地居民和当局关系紧张,绝对无法承受任何潜在的丑闻。 他把尸体拖到圣坛后,然后用桌布盖住, 随后迅速走回屏风后的圣器室,匆忙做完圣器的准备工作,又随后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长白衣,套之于长袍外,随后披上肩带,穿上祭披。 就在此时,他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教徒们已经陆续到来了。 2 儒弼雍神父立于圣坛前,双手合掌在身前。“欢迎,我的朋友们。Pax vobiscum!” 他用拉丁文和带着些许口音的中文问候大家,并点头微笑。信徒各自找到座位坐下。 信徒们落座之后,儒弼雍神父低下头,默默祷告:“主啊,请预备我等之心,迎接今天的您。” 信徒们随之低头,默默祈祷,并画十字。又若干祷告之后,神父做当日布道,其詞如下: “亲爱的兄弟姐妹们,耶稣今天提醒我们:不要为明天担忧,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今天早晨,让我们将所有的忧虑交托给上帝。凭着祂无限的智慧与爱,即使在试炼中,祂也会为我们预备一切。让我们祈求信心与力量,跟随祂的道路。” 他走到圣坛,开始准备圣品,以事供奉。“主,我们的天主,万物的创造者,您赐给我们粮食,这是您的恩赐……” “愿天主永受赞美。” 信徒应答。 神父邀众一起祷告:“愿主与你们同在。” “也与您的心灵同在。” 信徒应答。 “请举心向上。” “我们全心归向上主。” 接下来儒弼雍神父唱诵《圣哉圣哉圣哉》。会众中之能颂者也随之唱诵。之后神父手举圣体圣爵,全场信徒默默祈祷。又若干段祷文和圣歌后,神父为信徒分发圣体。 “基督的圣体。” “阿门。” 晨祷弥撒花去大约一个小时。信徒们准备离开时,儒弼雍神父站在圣坛前,作最后的祝福: “愿全能的天主降福你们,圣父、圣子和圣灵。请平安回去。” “阿门。感谢天主。” 信徒们回应。 3 最后一位教徒离开后,儒弼雍神父迅速走回圣器室,将圣器和礼拜服收好,然后回到圣坛。 礼拜大厅此刻空无一人,异常安静。尸体须尽快处理。他该怎么办?好一阵子,他精神无法集中。事情来得太突然,太不寻常,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思考,更不用提采取果断行动了。他的第一念头,是此事须得他人协助。谁能帮他呢?他最可信赖的人,是平日里协助他主持教堂日常活动的教友,但此人今天正好不在镇上。他随即又想,即使那位助手在家,把他卷入进来,恐怕也有不当之处。他又想到教堂的杂工,人平时都在教堂小院对面木房里。此人手脚灵巧,又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但儒弼雍对本地语言掌握有限,与这个杂工沟通,会有很大困难。 天已大亮。礼拜大厅明亮无比。不可再拖延了。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要是那样,就太迟了。他决定将尸体搬到自己的私人住处,暂时存放在那里。没有人会未经允许进入神父的房间。在眼下,这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 大厅的后门通向连接教堂正门的小走廊。从后门到楼梯只有几步路,如果他能设法上楼,就可以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今天教堂没有客人留宿,二楼就他一个人。 儒弼雍把自己的长袍又紧了紧,随即跪下,把尸体双手抱起。没有想到,女孩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身体依然有些许余温,四肢柔软,犹如熟睡的孩子。他快速穿过走廊,走上楼梯。 进入房间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孩的尸体放在自己的床上。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瞥了一眼挂在床头墙上的十字架,开始念诵第一个想到的祈祷文: Kyrie eleison.Christe eleison.Kyrie eleison.Christe eleison.Kyrie eleison… 他不停的念诵。他的呼吸起初短促而沉重,但这段咒语般的祷告让他逐渐平静下来。虽然心中的不安依然挥之不去,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内疚与困惑交织的感觉依旧在心头萦绕。他现在可以松一口气。 继续祈祷。最后一次画十字后,他睁开眼,将目光转向床上的尸体。房间内光线充足,阳光从前窗洒进来。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她。女孩约莫十四、五岁,但具体年龄难以判断;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这显而易见。头发深黑,满是垢腻。面部瘦削,甚至带着几分婴儿般的稚气。她身上的破衣物勉强遮身,看起来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而更像是别人给的。 所有迹象都表明,她来自一个贫困家庭——如果她还有家庭的话。她也可能是孤儿,就像他每天在镇上见到的那些街头流浪儿童。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脸。除了因为癫痫发作时的抽搐而略微歪斜的下颌,她的脸上还带着孩子入睡时的那种宁静表情。 儒弼雍神父闭上双眼,画了个十字,低声祈祷,然后走出房间。尽管他很想留在房间里,当天早晨还有其他的职责在等待着他。 4 在儒弼雍神父房间的正下方,一楼,是教堂为镇上的孩子们开的学堂。当儒弼雍神父进入教室时,学生们已经在等候了。大约有十几个孩子,都是男孩,身穿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服,看上去与那个死去女孩的穿着无异。他们来自镇上最贫穷的家庭。为了奖励儿童来上课,教堂厨房为他们提供免费午餐,厨房就位于教堂庭院对面的木屋里。 神父以拉丁语祷告开始当天的课: “Benedicamus Domino.” “BenedicamusContinue reading “儒弼雍神父”
Father Gerbillon
1 Father Gerbillon, a man of slim, medium build in his late forties, was at the sacristy laying out the sacred host for the morning Mass when he heard light footsteps behind him. He turned around and saw a figure coming down the hall. As the church was dimly lit at this early hour, heContinue reading “Father Gerbillon”
The Secret of the Old Tribunal
Prologue The story you are about to read is entirely fictional—except for the last part, which is true. Did you hear me? Reality, you see, is often monotonous, but a good story can entertain. So, I suggest you be patient, read it from the beginning, and don’t rush. It’s just a few minutes of yourContinue reading “The Secret of the Old Tribunal”
老衙门的秘密
序 你下面要读到的故事,除了最后一部分是真的,其余都是虚构。你听到了没有? 现实嘛,总是比较单调,故事要讲好了呢,可以娱乐人。所以我建议你耐心点,从头读,不要着急。不就是几分钟吗?也不是什么长篇大论,就是一个短文,几分钟就读完。你不读,你又去干什么?不也是刷手机吗?那还不算什么。你要是不好好读,敷衍了事,衙门里的捕快来抓你,城隍庙里的牛头马脸来勾你,不但屁股要吃板子,挂在火上做新疆烤全羊,手机也要被没收。你说你不是自找倒霉吗?好啦,言归正传。 1 蒲阳镇的这个小馆子,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今天是路过,看他的菜谱上写着红烧鲫鱼。就进来坐着了。就是一个家庭菜馆,小本生意,再普通不过。但是这道菜太诱人。必须进来。 这个坐我旁边的广东细妹,昨晚才从普宁坐火车到的昆明。说的一嘴普宁客家话。既不像梅州话,也不像兴宁话。也不是广府话。听着永远都是怪不唧唧的。即使这样吧,还是喜欢她。 等着我们的红烧鲫鱼的时候,我打开手机,拿出下面这张图来,和她一起研究,盘算今天去看图上的哪些地方。 图上标号为 21 的,是个名叫翠鸟饭庄的饭馆,就是我和她现在坐在里面等菜的饭馆,靠近老西门。饭店右边是鱼市,左边靠李家大院。我们选了个靠窗的桌子。 正是三月天,清水河边已然杨柳依依。 你要是不懂外文,又从来没读过荷兰作家罗伯特·范·古力克的书,或者你是个小年轻,就像我这位细妹,或者你要么是大城市长大,从来不知道县城是什么样子,或者你不是学中国历史的,或者学的时候,都是睡觉过去的,那你见了这张图,会有点摸不着头脑。给你解释一下吧。 地图名字是 “蒲阳全图”。说的是我们蒲阳,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一幅典型的我们中国以前中小城镇的地图。图上,绕城四周有城墙。但蒲阳除了镇子后面小山上还有几段土墙,城墙如今是没有了。即使这样,这里人说话,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还是那样说。翠鸟饭庄帮我们点菜的,就把旁边叫西门。标号 2 的,是校场 (念教场),就是解放后的公安局。 “难怪关帝庙 (5) 会在公安局后面,” 我这个女友说。“关帝庙我家乡也有。” “你很聪明嘛,” 我夸奖她说。“听到有刀枪的地方,你就知道和关公有关系。一会吃完饭,我们先去半月街看看。城隍庙在那条街上,以前里面吊死过个人。” 听我这样说,她的小脸涨红起来,身上也露出紧张劲来。我假装没看见。 “三铺还有一个节女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接着说。“你怕吗?” “我不怕!” 她说,还挺镇定的。又想藏起来脸上的好奇心,也没藏住,因为随即又问:“你是说给守寡的妇女立的牌坊吗?像夫死的印度女人,自己坐在柴火上烧死的吗?” “没有那么严重吧,” 我说。“就是为守节的妇女立的,比如说夫死,婆婆逼着改嫁,就自缢的女子。” 她张开嘴,好像想说点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正这么坐着,菜就上来了。手掌大小的鲫鱼,本地老酱烧出来,加蒜,加韭菜,盛在一个大土钵里端上来。看着就可爱。这个刚才还喊饿的女子,好像一下之间没有了胃口,若有所思的用筷子翻弄她碗里的食物。 2 对了,光忙着看地图、吃饭,忘了交代她和我怎么会跑到蒲阳来的。三月初,我妈死了。我匆忙从美国请假赶回昆明,帮着给她办丧事。办丧事嘛,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人又多又吵杂。那天抱着我妈的骨灰盒去下葬,每走一步,她的头颅好像就在里面晃一下。总而言之,烧香磕头,请客吃饭,十分麻烦。心情也不好。不好玩就是了。 丧事办完了,请客送礼之类人情的事也做完了。回美国之前还有几天时间。也不想见人,没有心思旅游。虽有一瓶威士忌在手边放着,也不是大清早爬起来就喝的东西。但也不能就是一个人一直坐在那里,双眼盯着我妈的空房间。那不是很没劲吗?这几个空荡荡的房间,我一个人怎么个呆法? 五年前离开中国以前,踢足球认识的这个老女孩。广东普宁人,说客家话,还会普通话。一起钓鱼,踢球,室内场地、室外场地都去。有正式比赛,就自愿报名,去帮人家当管场地的。完了一起去吃饭。总在一起。 在一起多了,对我的生平,就有无穷无尽的问题要问。小时候在哪里度过?长得什么样?你上的幼儿园是什么样的?小学又是什么样的?如此等等。说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我带她走一遍我度过童年时光的小镇,跟我重走一遍我儿时走过的路。星冠来了以后,五年我都不能回去。我的许多许诺都落了空。 夜晚坐在那个冷沙发上。倒一杯威士忌捏在手里。一千美元一瓶,老总送的。我拿起手机,微信拨打她的电话。一边听电话铃,一边看着这个空房间。那边是她挺惊讶的声音。我说,“对啊,对啊,兮獒!没想到吧?我现在在昆明。来前没有告诉你。我还有几天时间。你过来。我带你去走走。” 普宁到昆明,火车几小时到,你网上去查哈!第二天晚上我去地铁站里接她。看见一个头发没有几根,肥肥胖胖的,手抓上去都是肉,好可人爱的,拖着个小行李箱要过地铁检票栏。大概就是这样吧。 3 用完饭,沿河朝南门方向去溜达。过了清水桥,不一会就到了半月街。就是在范·古力克地图上标号为10的那条街。 过半月街,总要从下面这个人家门前路过。墙牌上还留有昔日的标语:“毛主席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右面墙上写着:“豌豆。包谷。”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时候每次路过这里,眼盯着那些窄窄的缝隙,觉得里面总是黑黑的。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些窗板后面是什么。有病人?或者有哑巴在里面?是小孩给关小黑屋里吗? 和她继续往东走,来到老城隍庙,范·古力克地图上标号为 3 的。外面看着很好看的,也不旧,有部分显然是新翻修过,像个正经庙宇一样。细妹要进去看看。我警告她说,“给你说过的,那里面可是死过人的。” 她说,“我不怕!” 里面除了几个 “也不怕” 的麻雀在吱吱叫,什么人也没有。庙里供的不是佛,不是菩萨,也不是神仙,就只是一尊官员一样的塑像,叫判官的,两边站着牛头,还有马面。中国有个歇后语说,“判官的脸 — 龇牙咧嘴。” 还真是这样的。但殿里好多东西看起来都是草草而就的,大概都是因为修缮时图便宜的结果。殿内气氛也不好。不讨人喜欢。 “你不是说这里从前死过人?” 她问。Continue reading “老衙门的秘密”
My Teacher, Ms. Lisa
The new semester has started, and everyone in our class is super excited. New textbooks, new desks, new classmates—everything feels so fresh and different. But what we’re most curious and excited about are our new teachers. Among them, our language teacher, Ms. Lisa, is the most special. On the first day of school, as soonContinue reading “My Teacher, Ms. Li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