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莫山上的神龛

1

在滨湖公路上朝南行驶。开车的是我的前任女友栗栗亚。这是全国长假的第三天。至于为什么我会和前任一起出行,以及为什么在全国人民都已经抵达度假目的地,又吃又喝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出发——这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吧,我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协定去哪里,也终于上了路。

晚点出发的好处之一就是路况好。几乎没有交通。那天天阴,早晨刚下过雨,树上还在滴水。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久的落叶和被踩烂的青草的味道。

湖岸大道上的交通平时就很少,这一天更是空荡荡的,几乎可以闭着眼开车。我们的右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左边是湖,湖水浑浊,水位高涨,最近雨水不断。我们刚驶出一段长长的弯道,铺在眼前的是一片与湖平齐的低洼地带,湖景一览无余。

忽然之间,我注意到在地平线上,远处湖岸的水面上,有一道微弱的、几乎像海市蜃楼般的影子。随着我们逐渐接近,那道影子慢慢变得更加清晰。等我们经过时,已经不只是个影子,而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一个岬角,湖中的一块高地,高出周围的区域,包括它所连接的岸边。

岬角是一座由高耸、嶙峋的岩石组成的小山,岩石间点缀着苍翠的松树、柏树和柳树林。

这个地方有种莫名的东西让我不安。一种我无法解释但能感觉到的东西。或许是树的颜色,也许是小丘的轮廓,或是笼罩其上的忧郁雾气,抑或是远处低垂的灰色天空——也许是以上所有。我无法确定。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开过了那个地方。栗栗亚开车有些疯。偶尔轮着我开车的时候,总被她嘲笑。

“你开车仿个女人。”栗栗亚会说。

当车飞驰而过时,我立刻感到后悔。

“我们能回去看看刚刚路过的那个地方吗?”我问。

“为什么?”栗栗亚说,“你头昏丐?再说了,我咋个可能在高速公路上掉头?”

我没有坚持。我了解我的栗栗亚,了解她深到足以爱她,即便我们的关系不总是风平浪静。

我们继续开车,直到到达一个收费站。

“可以靠边停一下吗?”我问。

“你要去吗?”她虽然问了,但还是把车停在了一边。

当车完全停下、发动机熄火后,栗栗亚转过头来看着我,手依然握在方向盘上,显然在等我的解释。

“我们可以从这里上北向车道。” 我指了指路口,脸上露出道歉的神情。“我想再看看那个湖里的岩石地方。”

她彻底崩溃。从前她每次跟我发火,一急了,就张嘴叫我 “吉米”,现在又这样叫我了。

“你好好听着,吉米,” 她说,“你总说我对你不够有耐心,可你老是做这种事,让我怎么能有耐心呢!我们今天还有三百公里的路要开,而你却想让我掉头回去看路边的烂石头!”

我爱栗栗亚,不愿看到她生气。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搞好,两人乐乐融融,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分手。我使劲道歉,同意继续赶路。

2

自从我和栗栗亚第三次回复关系以来,我们的感情从未如此好过。这次旅行又是一个新的里程碑。自从到达目的地,每天都是欢乐。划皮艇,徒步旅行,骑马。感觉这一次是真的在乎彼此。简而言之,我们重新坠入了爱河。

但我无法忘记来这里途中经过的那座孤独的湖滨山丘。不时地,比方说我和栗栗亚登山劳累后休息的时候,或者晚上回到镇上坐在酒吧,那片孤寂的地方的影像就来在我脑海中。那片黑暗的柏树和松树林,嶙峋的岩石,笼罩在湖面上的薄雾——这一切总会回到我的脑海里。

“多么悲凉的地方啊,” 安静的时刻,比方说夜晚歇息前栗栗亚起去浴室,我独自坐着床边,我会这样想。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这种奇怪的凄凉又是从何来?没有答案。

栗栗亚偶尔会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这种时候,她眉头就稍稍皱起来,但也不说什么。不过大多数时候,我表现很好,十分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爱我的栗栗亚,心里都是幸福感咯。我甚至开始幻想,有一天能和她共建一个家,养出我的小翻版。

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地方。我无法摆脱它留在心中的感觉。假期接近尾声的最后一两天,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度假村。我需要再去看看那个地方。

3

我们返回的路上,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提这件事,但又觉得自己别无选择。我必须再去看看那个岬角。在离开同一个收费站后,我决定开口。

“我们到了湖边的那个岬角时,可不可以停一下?” 我哀求说。

栗栗亚皱了皱她细细的双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随后止住了话头。“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反正也要路过的。”

我们从收费站上了北向车道,我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与此同时,一种隐隐的不安感开始涌上心头。一种说不清的紧张感,甚至有点像恐畏。

北向车道沿湖而建,离湖更近,视野更佳。湖水因最近的降雨显得浑浊而高涨,拍打着半淹没在水中的高高芦苇。远处,湖的另一边岸线依稀可见。

然后,最不期待它的时候,它就瞬间进入你的眼中。看起来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栗栗亚减慢了车速。有一条小土路从湖岸大道蜿蜒而出。路口的牌子上写着:“风景区”。

她把车停在土路旁的空地上。我们从车里出来。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俩。劲风从湖面吹来。整个地方显得有些荒凉。

“这个就是你非要来看一眼的地方?”栗栗亚一边拉紧外套,一边说。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周边。“我真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水中的那个高地其实并不是一座岛,而是一个小岬角,本是与岸边相连的,现在湖水上涨,把那片地段淹没在浅水中了。在水下,我能看到一条小路隐约的痕迹,显而易见是通向岬角的。我走到水边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向岬角更远处为树林覆盖的顶端看了看。

“我觉得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路走到那个小丘上,”我说。

“怎么走?”栗栗亚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你没看到路都在水下吗?”

“拜托了,”我几乎在恳求。

“我拿你没办法,”栗栗亚叹了口气。“好吧,随你便,吉米。”

我们脱了鞋,开始涉水向前走。水只有脚踝深。小路缓缓上升。走了大约两百码后,我们抵达更高的、干燥的地面。穿上鞋,继续向岬角的远端走去。

狭窄的小路两边是巨大的岩石,柏树、松树点缀其间。越往里走,岩石越大,树木也越密。

我们经过了几个小神龛——都很简陋,大多都只是一块简单的石头。神龛左右的地上还插着几根折断的香,和不知何年何月留下来结成块的香灰。

终于走到了岬角的边缘。脚下是湖水,水波汹涌,风也大,灰蒙蒙的天空中是厚厚的雨云,笼罩着辽阔的湖面。

“看得差不多了吗?”栗栗亚说。“该看的你都已经看了,该回去了吧?”

但我觉得不甘心。这绝不可能就是全部。那些几天来萦绕我心头的影像,不可能毫无意义。我站在那里,凝视四周,又一度抬头,望向天空。

我也感觉到栗栗亚越来越不耐烦了,也不掩饰自己的恼火。但我的倔强劲也来了。栗栗亚的小吉米也有生气的时候,也有不在乎的时候。

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骚动,一种低语,催促我离开这片平坦的岩石地,去探索远处的岩石堆。

“给我几分钟,”我说,没有看她。“我马上回来。”

我跳下小路,开始穿过崎岖的岩石和密集的灌木丛。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四周的一切看起来都一样——嶙峋的岩石、松树、柏树、还有带刺的灌木丛。

然后,我的双脚忽然止步。我能感觉自己急促的呼吸,呯呯的心跳。本来嘴巴干得厉害,又咽了咽口水。

她站在上方,一棵松树边。

“栗栗亚!”我朝她喊。“快下来!快来这里!”

她低头朝我这边看了看,又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开始沿着坡道往下走。

“这里岩石堆里有个洞,”我拨开几丛灌木,让她看。

“你就为了一个洞把我拖到这种鬼地方?”她不耐烦地说,一边在揪挂在衣服上的荆棘。

“快看!快看!”我的声音里透着兴奋。“这不只是个洞,这是岩石里的一个开口。看看周围!这些岩石都像高高的墙壁。这下面可能有个洞穴!”

“吉米,”她不悦地说,“这就是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别老做这些幼稚的事!”

“拜托了,栗栗亚,”我恳求道,“拜托!我只是想下去看看,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她叹了口气,显然是妥协了。

“如果你非得下去,那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我心里一阵激动。

“我爱你,栗栗亚!我真的爱你!你是我的——”

“好啦,好啦,”她打断我。“这些话待会儿再说吧。现在我只想知道我们怎么下去。”

“我先下,”我说,“等我看清楚了,你再跟下来。”

我把自己降到洞口,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洞里面一片漆黑。我拿手机光往洞壁上一照,看到一些像脚踏凳一样的岩石边缘。这个洞显然有人来过,不是我的新发现。

“里面没问题,”我从洞口里向栗栗亚喊道。“你可以下来了!”

就在我说话时,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洞底深处传来微弱而诡异的回音。

4

到了洞底,拿手电筒四处照射,环顾四周。发现我们站在一个看似宽敞的空洞边缘,像一个小礼堂或一个大房间。洞顶很高,粗糙的洞壁上布满了裸露的树根。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栗栗亚说,她虽这么说,表情却看不出有任何让她惊叹的。

我们继续向洞穴深处走。转过一个弯,忽然看到有光亮,吓了一跳。原来洞穴的前方有个口,直接面向湖水。让人惊讶。两人径直走到洞边,一探究竟。岩石地面湿滑光滑,碎浪在其上不停拍打。不远处,几只海鸥在湖面上盘旋。

“要是有船,可以很轻松地进出这个洞穴,”我说。“但如果没有船,唯一的办法就是游过来。”

“毫无疑问,”栗栗亚同意道。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说。“站在公路上看这里,你绝对想不到这里会有这样的洞穴。”

“这附近的本地人肯定是知道的啦,”栗栗亚说。

“好吧,我们去看看洞里还有别的什么,”我说。

我们转身离开洞口,向洞穴的后方走去。越走光线越暗,要打开手电。地面也感觉在上升,通向后面的洞壁两边的裂缝里塞满了扭曲的树根。

就在我们快走到洞穴尽头时,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边是什么?”我声音颤抖地说道。“栗栗亚,你看到了吗?”

“什么?”她追上来说道。“哪里?”

“那边!”我抬起手臂指向前方。

两只手电筒几乎同时照向我指示的地方。

栗栗亚发出一声尖叫。

是一具人尸,女性。尸体坐在地板上,全身赤裸,皮肤苍白,双手隐藏在背后。

我惊呆了,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在慌乱中,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把手电筒放下,洞穴瞬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手电又重新亮起来。但栗栗亚拒绝再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不住地说,使劲抓着我的胳膊,抓得我生痛。

“不行,不行,”我说。“我们不能现在就走。我先把你领回洞口,我需要再看一眼。”

这一次,她没有反对。

我把栗栗亚安置在洞口附近的一块岩石上,然后迅速返回洞内。最初的震惊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心。没有栗栗亚的惊慌让我分心,我能够更加仔细地观察现场。

很明显,这名女性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她的头保持平直的姿势,好像在注视她面前某样东西,但仔细一看,这种姿态并不自然——她的头发是朝后绑在一块柱状的岩石上,所以头会固定在那里。她的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几乎干枯了。她的皮肤显现出严重的腐败迹象。

女人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同一块岩石上。她的一条腿平直搁在地上,膝盖的位置上压着一块很大的石头,另一条腿是自由的。这名女子完全赤裸,身上没有任何衣物。

我从不同的角度拍了尸体的照片,捕捉到我认为重要的细节。之后就朝洞外走,去找栗栗亚。

当我们回到车里时,已经是下晚。风景区依然空无一人。我们坐在车里,望着阴沉的湖面,久久没有说话。

“接下来怎么办?”栗栗亚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们可以直接回城,”我说。

“那个东西怎么办?”她问道,意思显而易见。

“我们在路上找个公用电话报警,”我回答。“这样我们就不用亲自去警察局了;省很多麻烦。”

栗栗亚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猛一下启动引擎,踩下油门,高速驶出了停车场。

5

我的栗栗亚,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但即便她有缺点,我一个也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不在乎。我母亲和栗栗亚很像。她们俩相似之处太多,经常把我弄糊涂。我一下觉得栗栗亚是我妈,又一下以为我妈是栗栗亚。

我妈还在世时,她讲话时嘴边经常挂着些我不愿意她用的言语,比如说 “厕所”,“拉屎”,“完蛋了” 这样的话。我总希望她不要这样说话,因为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爱,是温暖,是关爱,柔软如她胸上的双乳,咸涩像我脸上的泪珠。说到泪水,我妈从来不喜欢男孩子哭。如果我流泪,她就讽刺人,感觉如刀子一般。如果我无端动感情,她就嘲笑我,让我感到羞愧——但暗地里,我又好喜欢这种被折磨的感觉。看来我从小就有问题。

如今我妈人不在了,但我还有栗栗亚。我爱栗栗亚,就好比我爱我妈,好比我爱党一样。

栗栗亚和我已经搬到了一起。她在一家人寿保险公司工作,而我却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每天晚上,我在门口等她回家——就像我小时候等待我妈下班回家一样。

最近吃晚饭时,我们有时会谈到湖边的那件事。

“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拖了这么久,”我会说。“我今天看了新闻,还是没有突破!”

栗栗亚低头看她的手机,也不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在调查?也许案子快破了,谁知道呢?”

有天下午,我又独自在家。偶然看到一篇名叫 “新中国十大考古发现” 的文章。其中提到一个名为石寨山遗址的发掘工作。看到这,我心想:“哇!真有意思!那个地方离我们那天下午探索的洞穴不远啊。”

出于好奇,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关于这个遗址的信息,网上到处都是。我找到好多照片。一下午我都沉浸在那些考古发现的图片中。其中一张引起了我的注意——一面铜鼓,上面有多个微型人物雕塑。我仔细研究了这张图片,越看越觉得,这面鼓或许是解开栗栗亚和我在岬角上发现的尸体之谜的关键。

晚上,当栗栗亚回家时,我郑重宣布:“亲爱的栗栗亚,我找到了谜团的线索!”

“你又来了,”栗栗亚叹口气,翻了个白眼。

“听我说完,”我兴奋得无法自抑。

“好吧,说吧,”她说。“对了,晚饭吃什么?”

有时候,栗栗亚和我说话时,比如她训斥我,她的话就像耳旁风,我眼睛看着她,是真的想好好听的,但不知为什么,她话说完了,我还是没懂。而今晚就是其中一次。

“我好兴奋,”我说,感觉自己像书上说的一样,双眼闪闪发亮。

我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图片:

“这有什么?不就是一张图吗?”栗栗亚说,双臂抱在胸前。

“照片上这面铜鼓,可以追溯到公元2世纪。鼓面上描绘的,是一场杀人祭祀仪式。先看左边坐在轿子上,四个人抬着的女子。考古学家说她的名字叫 “靡莫”,是个酋长头人一类的人,是这天主持祭祀的。 再看右边这个人——他全身赤裸,头发绑在一块木板上,手也被反绑在后面。你再看坐在地上的这个人——一只脚被锁在脚镣中,而另一只脚是自由的……”

“那又怎样?”栗栗亚说。“这不过是个博物馆的展品,这和我们在洞里发现的尸体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我说,越来越兴奋。“现在看这里!还有一个人——他的头没了。你猜他的头去哪了?没错——刚被砍掉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栗栗亚说。

“再看鼓面中央的青铜柱。考古学家认为这是这个场景的核心——祭祀的对象。而这三个人则是要献祭给铜柱的供品。”

“你是说我们在洞里发现的那个女人是被献祭献给某个神,像铜鼓上的柱子这样的东西?”

“并不完全是,”我说。栗栗亚真心想听我讲,我心中暗暗欢喜。“如今没有人祭了。你记得我拍的照片上,那个女人被杀害的方式——也就是她的尸体摆放的方式:头和手绑在柱子上,一只脚锁在镣铐上。这一切都表明,凶手对这些东西很熟悉,所以可以推断,凶手只会是从事某类职业的人,比如……”

“比如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栗栗亚接道。“或者大学里教历史的?”

“完全正确!”

“就算这个女人是教授或者博物馆人杀的吧,那为什么要把她的尸体那样摆放?仅仅因为他是研究铜鼓的?这样杀人没有道理。”

“你说得完全对!”我说。“想听听我的理论吗?”

栗栗亚有些犹豫。我很了解她,她是个非常好强的人。

见她没有主动提出自己的理论,我就继续讲我的:“人杀人,动机不会复杂到哪里去。复仇、金钱、爱情——也就是这些了。我猜,这个案子的动机,是金钱。”

栗栗亚此时已经坐下,眉头紧锁。“我记得前些日子好像新闻里提到过,省博物馆有展品失踪的。”

“你又找到了一块失踪的拼图片!”我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

“是的!”我兴高采烈地说。“想想看——如果死者是凶手的同事,两人合谋盗窃,而这场死亡是因为某种分赃争执,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尸体会被这样摆放。”

“可我还是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

“简单,”我说,“尸体摆置的方式,是凶手在泄愤,表达他对那个女人的恼怒,‘你不是想都要吗?那好,头发、双手、脚镣——都是你的了!’ 你看,亲爱的,这是他们两人的黑话——他们的交流方式。这两人策划这件事,也许不止几个月,恐怕几年都是可能的。一边策划,一边想象古玩在手,马到功成之日…”

“你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了,”栗栗亚说。许久以来,这是第一次她正脸看着我的时候,脸上绽开一个舒心的笑容。

“明天我会写一封信,寄给警方,”我说,随即又补充道,“别担心,是匿名信!”

“你知道吗?”她眼里闪着光,人站起来。“我们今晚出去吃饭!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庆祝一下。”

我感动不已。没等栗栗亚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旋转。在她眼里我虽然只是个吉米,我虽然像小时候怕我妈那样怕她,但我身体是个高大壮。而此刻,我只想让她悬在空中,不给她脚着地。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个大猩猩!”栗栗亚笑得停不下来。

后来,等栗栗亚打扮好,我们准备出门时,我拉她过来,深深地吻了她一下。

“今晚的你真美,”我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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