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去清迈,与人相约,却爱上了寺里的猫。姜色的华服,莹绿的眼,不屑的神情,囚徒的爱。从她无情的双眼,我认出了许久以前的所爱——转世前的上一世,三界中的无色界,年轻时的你。万物无名,世界原始而纯净,人心善良而古朴。 2 我每日去瓦洛莫礼寺,恭候在寺庙入口的一侧,等你驾临,等你勾魂摄魄,饱厌今生来世,懒得一抬的眼。游客如潮水一般,朝涨昔落。一位俗家信徒席地垂首,右叠坐,聆听寺僧的教导。若干游客屏息,凝视寺内壁画,兰纳本生。 你来时,从佛塔基座尊贵的宝座上御步走下,旁若无人,无视游客,无视他们的手机,无视他们脸上那惊讶又困惑的表情。 你来时,从神坛高处走下,无视所有注视你的目光。帝王一般,御步雍容,目无所见,历圣殿,升前门,驻跸高台。绿色的眼睛里,只是厌倦和冷漠。 世界阔大,苦难众多,悲伤深重。但那又如何?你早已看尽一切——这一世,前一生,今生来世。 3 在瓦清曼寺的庭院里,我看到一株墓地花。色白,花硕,又感性,一半的花瓣已零落,散落在草地上,凋谢在暹罗三月的天空下。 彼释迦者,暹罗之所供奉也,其俗视其为人而非神,不过如我震旦国之万事师表,一成圣的俗人而已,与你我等凡俗,同为血肉之躯,非异类之存在。又何况离世千载,如何可能听见我俗人的抽泣。 我看见我神庙绿眼的猫——或许她的幻影——在树下缓步走过,墓地花的秃枝悬在她空灵的头顶上方,萎谢的花瓣散在她超凡的脚下。此景非真即幻,如同影视,海市蜃楼,转瞬即欲飘升而去。 4 城外的山岳中,寺庙金光闪耀,壁画繁缛华丽,朝圣者既众,且又虔诚。庭院里的老树上,巨大的果实从扭曲的树干上长出,夥如赘疣一般。我听到铃声,看到信徒们仄腿而坐,诵念祷文,音声朗朗,久萦于耳。这一切于我,仿佛亿万年前的一场梦,隐约熟悉,犹如浪子归家一样。 5 印度人称此为窣堵波;在中国,叫它宝塔;而在这里,暹罗之地,则曰切迪——同是用来供存圣贤枯朽的尸骨,而有如此不同的名号。我不知区别在哪里。 我今日来,坐在瓦兰长寺的佛塔旁。我想:她早已离世,不久,我也将随她而去。众生好度,世界很好,一切都好。